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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主公,難觸碰的距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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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主公,難觸碰的距離(一)

別看白日裏雷雨電閃,夜晚倒是月明星稀,初夏的月光,明亮而旖麗,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過樹枝葉片靜靜地瀉在地面上,將地面點綴得斑駁陸離。

墨辨四人與墨俠三人前後一起走在陰翳安靜的樹林當中,光線時陰時暗地籠罩在他們頭頂。

夜裏的路並不好辨認,尤其是他們誰都沒有踏足過這天峰山,因此他們也並不打算冒險深入密林當中,只走走看看尋了一塊幹凈敞天、旁邊不遠處流淌著一條潺潺清澈小溪的地方露營。

一旦確定了休息的地方,他們又開始煩心別的事情。

大夥兒都被一場大雨給從頭淋濕到尾了,再加上山峰天相較於山下氣溫下降了許多,夜寒露重的,若不燒點火來烤,估計這樣熬一夜明天得生病。

墨俠那邊的燕丹與妙月沿路撿到了一些半濕的幹柴捧在手上,剛落過一場大雨,這種時候想撿幹柴比較困難,他們考慮著一會兒燒起來估計會煙大一些,可總比沒火強。

可沒想到出問題的並不在他們一開始擔心的濕柴上,而是身上隨身攜帶的火石被打濕後便不靈了,敲了半天都不見一絲火星。妙月蹲在地上,她轉過頭有些愁道:“姬大哥,怎麽辦?”

她剛說完,便“阿嘁”打了一個噴嚏。

姬韞接過她手上的火石,也撩袍半蹲於柴旁,他著手試了試,最後搖頭。

這時,旁邊傳來一道悅耳而輕柔的聲音。

“我這裏有火石,不如我們一起烤火吧。”

那邊南月與成義也撿了不少柴回來攏成一堆,他們見“陳煥仙”主動向墨俠那邊釋放好意,雖然他們心中並不願意與墨俠那些人打交道,可既然“陳煥仙”有其它想法,他們也沒打算駁了她的臉面。

姬韞看了她手上的火石一眼,覆下眼,烏鴉黑的長睫灑下兩片陰影,有些淡紫的嘴唇抿著。

“不必了。”

陳白起被他拒絕了,倒沒有什麽尷尬與不懣,僅笑了笑並無二言,便返回了原處。

不一會兒,墨辨這邊便攏了一團火,本來漆黑的四周也一下亮堂了起來,南月與成義因顧及不遠處墨俠那邊有一個姑子在,倒沒好脫得太露,僅脫下了一件外袍,拿著一根長木枝掛著挨火烤了起來。

他們打算烤完一件套身上,再脫另外的來烤,免得露胳膊露腿的。

因為靠著火,暖暖的火光照著,所以也不覺得太冷。

“陳郎君,我幫你烤吧。”成義見“陳煥仙”坐在火旁,火光映在她那張如玉面旁,神色靜謐而美好,他心下一跳。

陳白起看了成義與南月一眼,抿起了一絲笑,她道:“你們不必喚我陳郎君,如今我們也算是共同經歷了一場生死,再加上彼此年歲差不多乃同輩,不如都直喚名字吧。”

成義與南月聞言一呆,然後對視一眼,眼底都有著一抹喜色。

“煥仙。”

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喜歡“陳煥仙”。

陳白起笑著點頭:“南月,成義兄。”

姒四這時不知從哪裏撿來了一棵粗大的枯樹幹便啪地一下擱在火堆旁邊,這麽大一棵估計掰折掰折就能夠燒一夜了。

他走了過來,坐在了陳白起的旁邊坐下。

南月與成義都知道“陳煥仙”這個隨從不愛與人說話,甚至還會特意避著其它人,所以他們僅看了一眼,便沒有在意了。

“脫吧。”姒四道。

陳白起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便脫下了外袍遞給他,然後她嚴肅交待道:“四兒,我就帶了這麽一件衣服,你別烤糊了。”

姒四纖長的睫毛掀起,睨了她一眼。

“怕烤糊還拿給我?”

陳白起眨了一下眼,理所當然道:“你不是我的隨從嗎?理應照顧我的呀。”

姒四接過她的衣服,低下頭的嘴角微微翹了翹。

剛才成義讓她脫衣給他烤,他記得她好像是一口拒絕了的。

“是啊,只是奴可從沒有替人做過烤衣服這等私貼之物,若一會兒奴因手疏而將主子的衣服給烤糊了,主子可莫要怪奴。”

墨辨這邊的兩主仆在不正經地小聲打嘴仗,而墨俠那邊則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尤其是妙月,她長長的頭發還滴著水,裏面的衣服都濕透了,風一吹就冷得骨子裏冒寒氣直哆嗦,再上姑子本就不如男子體格強壯,她已經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下燕丹看不過眼了,他對姬韞皺眉道:“這樣不行,妙月會著涼的。”

姬韞不語,神色冷漠如溪邊的鵝卵石一樣,溫潤之下卻有著一顆鐵石心腸。

燕丹看著這樣的他,不由得嘆了一聲,勸是勸不出口了,唯有自己厚著臉皮走向陳白起那邊。

“不知,可否借在下一枝火?”燕丹開口很客氣,只是神色多少有幾分覺得屈辱了自身的高傲。

讓他對著這樣一群腦袋腐朽一根筋的墨辨低聲下氣,可不就屈辱了他這錚錚男兒嗎?

南月輕飄飄地擡頭,看著他,揚唇笑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道:“憑什麽?”

憑、憑什麽?

燕丹臉上的笑一僵,有些下不來臺地沈下嗓音道:“大家既然有緣聚到一塊兒,再加上之前這位陳郎君還救過姬韞,眼下總不會這般見死不救吧?”

他那一雙桃花眸轉向陳白起,炯炯地盯著她。

陳白起註視著火焰,表情很平靜並沒有作聲,倒是南月徒然冷下臉:“怎麽,我們還救錯了?我以前只以為這世上有挾恩求報,卻不料還有這種救了人還得將他後半輩子的人生一塊管了的事!”

燕丹被這牙尖嘴利的南月給懟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他頭痛道:“我不是這意思。”

他方才的確有些口不擇言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南月仰著脖子,跟個鬥雞一樣瞪著他。

燕丹也懶得跟他這種滿嘴歪理的人講話,省得一會兒氣不過拔劍相對,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看向陳白起:“陳郎——”

“你走,不準你找煥仙,你以為煥仙脾氣好就可以容你們一再欺辱嗎?你們硬氣,為什麽不幹脆一直硬氣到底,現在又反悔跑過來幹嘛?哼,有我們在,你們誰也別想欺負煥仙!”南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燕丹看著像母雞護雞崽一樣護著“陳煥仙”的南月,又看成義亦一副不歡迎地看著他,心中甚覺奇異。

據他所知,他們與這“陳煥仙”不過也才初初相識吧,什麽時候對於初相識的人他們墨辨的人就能夠這樣深情意重了?

然後他又看陳白起從頭到尾都沒有講一句話,只是漠不關心地任他被南月數落得灰頭土臉,他心暗恨道——呸,這叫好脾氣?還不讓他們欺負她呢,他們這些墨辨不只是讀書將腦子讀傻了,估計現在是眼睛都瞎了吧,這樣一個心機深沈的人還擔心她被人欺負!

知道他繼續留在這裏也討不了什麽好,燕丹臉色黑黑地準備離開。

可忽然他想到,這“陳煥仙”好像方才還主動要求幫忙,這會兒為何又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樣,他再往深了想……忽然,他想通了!

於是,他便步履輕松地走了回去,妙月一見他空手而歸,面露失望,遲疑道:“他們……不肯?”

她伸臂抱了抱自己,唇齒都有些打顫。

燕丹看了一眼姬韞,大聲哀怨道:“對啊,他們對我是如秋風掃落葉,冷酷無情得很啊。”

妙月也想起之前陳煥仙主動幫忙一事,不解地問道:“可、可方才他們……”

燕丹跟妙月使了一個眼神,然後又道:“不過啊,那是針對我吧,我看墨辨那個陳郎君對咱們這裏某個人倒是如春風拂面,溫暖怡人得緊啊。”

妙月並不笨,她聽了燕丹的若有所指,便看向了姬韞。

“姬大哥……”妙月可憐兮兮地輕喚了他一聲。

她真不是在裝可憐,她真的快要凍死了啊……

燕丹見他仍舊無動於衷,又看著自家師妹那快凍成冰塊的可憐模樣,瞇了瞇眼,不由得下重本道:“罷了,我們便這樣生生冷上一晚吧,天峰山頂據說還有融雪沒化,這越晚只怕晚冷,明日便是墨辨與咱們的鉅子令爭奪賽,若明日咱們都病倒了,最終輸了……也無妨吧,反正我燕丹啊本就沒有什麽大志,也沒有什麽恩怨未了,輸了便輸吧。”

姬韞聞言倏地看向他,彼時他的目光如星輝,泛著一種冷意。

燕丹不由得反射性地退了一步,不敢與他對視,怕他真的生氣了,便忙找補道:“哈哈,瞧我這張破嘴啊,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姬大哥,你若不願便算了。”妙月知道姬韞對於這次的鉅子令十分看著,也忙道。

姬韞深吸一口氣,沈默了一會,沒有理會燕丹與妙月那不安的神色,便舉步走向陳白起那邊。

一見是姬韞來了,姒四便不高興了,這次不用南月出聲,他便先聲奪人道:“有些人啊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的臉,以為只要隨便再換了個阿貓阿狗來,便能討得便宜。”

而卻不料姒四一出聲,便令所有人都怔忡住了。

只因……怎麽說呢,若說陳煥仙的聲音是那種悅耳好聽,像琴弦曲譜一般能令人滿心愉悅,那麽姒四的聲音便是夜中妖魅,會勾魂。

南月與成義不由得愉愉地打量起姒四,滿目驚詫。

這、這煥仙的侍從他們一直以為他不愛與人交流,也從不大聲講話,平時與“陳煥仙”講話也是小聲低語,他們完全沒有聽清楚在講些什麽,他們一直認為他乃心性孤僻與冷漠,而這樣的人的聲音自然也是一種低沈又冷酷。

卻沒有想到……這是何等的一把“艷調淫曲”的嗓音啊,要是語氣別那樣陰陽怪氣,估計能聽得人腿都快軟了!

陳白起睫毛一動。

只見所有人的註意力一下便從姬韞身上轉移到了姒四身上,姒四感受到周圍怪異的打量註視,這才醒起他好像忘了陳白起讓他盡量少在人前講話的叮囑。

他不由得看了陳白起一眼,卻見她根本沒有如其它人一樣將註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不如對待燕丹那般的漠不關心,她一直看著向她走近的姬韞。

頓時,他有些負氣地冷笑了一聲,然後垂下眼,眸光詭冷異常。

“此乃魚目珠,可於夜晚發出光亮,不知可否與陳郎君換得一枝火。”姬韞目光清潤,對著陳白起道。

咦?這姬韞倒是有些意思,他這是打算以物易物,而且還是拿這樣珍貴的東西去換一枝火?

南月與成義一時也不好阻止了,一來他們看出了陳白起對他的態度,二來他們也不好拿陳白起的主意,因此他們都沒有吭聲,由著她自己來決定。

陳白起看了那顆魚目珠一眼,的確會發光,淡淡的熒火之光,不如日月爭輝,但暗處卻能留一絲光亮。

而姒四瞥了一眼,便不屑了。

這種指頭大小的珠子想當初他們越國多的是,比這大十倍的都有,像這麽小一顆虧他也送得出手。

雖然他瞧不上,可……“陳煥仙”該不會是這樣目光短淺之人吧?

姒四看向她。

卻見陳白起搖頭,推拒了姬韞的手。

姒四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南月與成義見此,既覺有幾分可惜,卻又佩服陳煥仙的這種氣節。

陳白起取出一枝火遞給了姬韞。

她態度很溫和,甚至有一種令人不忍拒絕的親近:“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麽呢?我叫陳煥仙。”

姬韞看著她的眼睛。

“姬韞。”

見姬韞順利拿到了火,燕丹與妙月也走了過來。

“我叫燕丹。”

“我是妙月。”

墨辨這邊見墨俠那邊的人都大大方方地上前來介紹了自我,便覺禮尚往來,不可失禮。

“在下南月。”

“在下成義。”

陳白起見人都聚到了一塊兒,氣氛也還算不錯,便開始安利他們:“雖然我們目前為對手,可到底墨俠與墨辨皆同出一脈,並非仇人關系,我真心希望在比試之前,我們彼此能夠和平同處。”

陳白起這番“真心實意”的話多少還是令他們有所觸動。

的確,墨辨與墨俠講白了,結怨的原由很簡單,就是彼此的發展方向不同嘛,其餘要說有什麽非得打個你死我活的理由,也是沒有的。

如今經陳白起這麽一勸,墨辨與墨俠之間倒也沒有之前那樣劍拔弩張了。

“謝、謝謝你。”妙月一雙若螢的雙眸略不好意思地看著陳白起。

陳白起看著她,這才笑了起來。

“不用謝。”

妙月飛快擡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少年眸似燦星、容似子都,不由得臉紅了一下,退到了燕丹後面。

燕丹看著自家師妹被人隨便一撩臉都紅了,又看了一眼那少年臉上那一抹無所不利的溫暖笑容,頓感心塞不已。

不妖不媚,無垢純良,卻依舊能勾人得緊,別人他都不服,就服這“陳煥仙”了!

夜裏的林子比較危險因此誰都沒有去打獵,他們都湊和拿出一些早就預備好的幹鍋餅子沾溪水啃完,然後烤好了濕衣穿上,便都歇下了。

只是陳白起卻始終沒有多少睡意,哪怕身體已經很累了,因此她表示她先來守夜,讓其它人先睡。

她仰望著天空,今夜的天空很黑,因此襯得那一輪圓月更大更明亮。

她想,又是一個農歷十六了吧。

其實她耳力很好,剛才燕丹與姐夫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燕丹說他反正沒有什麽恩怨未了,並不怕輸,這樣說來……是姐夫有什麽恩怨未了了?

他加入墨俠想奪得鉅子令是為了做什麽?還有……他為何痛恨贏稷,當初刺殺行動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竟有一種非要殺了他不可的決心在其中。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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